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叶黄】戒烟三十三天

*分手复合梗,bgm《白夜》

*ooc预警

*写累了,很认真地求一下评论,随便聊聊也好

 

00

键盘噼里啪啦响了一阵。

有成功戒烟的吗!来传授一下经验!

消息发送的时候,底部最小化的会话窗口还在闪动,备注是妈妈。黄少天趁着一群陌生ID刷屏拜大神的空当,动作娴熟地点了根烟咬在嘴里。

黄少发错群了吧?这儿都是小年轻啊。过了会儿才看到熟人。

毫无意义的刷屏停下,之后沉寂了片刻,跳出一句:叶神好像戒烟好久了,前辈去问问?

黄少天搭在键盘上的手没动,嘴里那根烟起伏一下。窗帘半掩,卧室里夜色昏沉,显示屏发出的光有些刺目。北京的初春尚未褪寒凉,他歪着身体从一旁的床上拎起外套披上,衣物带起床罩上细小的灰尘,裹在光里浮浮沉沉。

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刷起了屏,黄少天手动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才看见那一句。

要戒烟啊?来。

ID是君莫笑。

他头脑放空地注视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这个名字后面跟着的年份日期。

距离他们分手已经五年。

    

01 

 

他敲开叶修家门的时机可能不太对。

叶修开门看到他,露出一个短暂的出乎意料的神情,说,“来了?”随即后退一步把他让进门。黄少天在玄关处看见沙发上坐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正看着他,脸上的讶异略甚于叶修。

有点眼熟。黄少天对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男人回以同样的动作。

他踌躇一下,在叶修接过他的行李箱时想起来,这是苏沐橙的丈夫。

“你先坐会儿。”叶修说。语气里带着歉意,客气得让黄少天想要发笑。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这歉意缘何而来。黄少天刚一落座,叶修便坐回到茶几对面的凳子上。小小的塑料板凳斜对着男人。

“沐橙快回来了。”叶修说。黄少天立刻反应过来,叶修和这男人正开始继续被他的到来打断的谈话。

时机确实不对。他有些拘谨地打量着叶修的家——或许不能叫做家——父母都在北京,他暂时应该不会在杭州买房。大约一百二十平的房子,米黄色调的家具,沙发柔软,但靠背上有明显的灰尘。阳台上有一盆墨绿的文竹,在微风里抖动。是好养活的植物。

他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到叶修身上。

“沐橙很懂事,你不能指望她什么都主动告诉你……”他们的谈话已经进入尾声。叶修似乎瘦了,身形愈发显得颀长,坐在小板凳上显得有点滑稽,他两只小臂搭在膝上,手指交叉在身前,坐姿很放松,但又郑重。

黄少天的手指无声敲打着沙发坐垫,移开目光。在他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卧室里的窗子,窗外有棵树,长得太高,栽得太近,刚舒展开的叶片贴在玻璃上,像一只只绿耳朵。

“我知道。”男人点点头,掏出根烟,还没拿出打火机,被叶修用手势制止了。男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把烟收了起来,他坐在沙发上,便比叶修高一些,分明也是不吭不卑的态度,看来却矮上许多似的。

黄少天换了个坐姿,视线微抬。他记得一个相似的情形。是苏沐橙刚刚告诉叶修她决定要和这个男人结婚,叶修和男人谈话时。想来那时他还同去了,算是助阵者,至于有助于叶修的气场还是对方的气势则未可知,但起码是认真的想审核这人是否拥有让他们的妹妹托付终身的资格。

……他们的妹妹。

苏沐橙也曾是他的妹妹。

黄少天皱眉,下意识地掏了掏外套口袋,空荡荡的口袋让他的烦躁又抬腿迈上一级台阶。他不是来这里回忆往事的。

黄少天站起来,叶修看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回谈话对象身上。黄少天徘徊两步,走到阳台站定,双手插在口袋里,百无聊赖地向下望,发现苏沐橙和一个孩子的身影。是女孩子,穿卡其色羊角扣外套,两根麻花辫驯顺地趴在小小的肩头。她牵着妈妈的手,该上小学的年纪。

他看得仔细,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了些。叶修刚好结束谈话,又望了他一眼。

“下个月就六一儿童节了,记得带苹苹来,我答应了带她去海洋馆。”叶修最后说。

原来叫苹苹。黄少天没回头。平平安安吗?草字头……和叶修一样,是植物。

“嗯,沐沐那天没空,我和你们一起去。”男人回答。

苏沐橙和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中。护栏的高度到黄少天腰部以上一点,他一只胳膊搁在上面,低下头用那只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叶修从茶几下的抽屉里取了两样东西,过去递给他。

一盒没开封的佛光,一支打火机。黄少天皱着眉看他:“我是来戒烟的。”

“要戒烟手里不能没烟,没烟就会惦记。”叶修站得有点儿近,黄少天把两样东西接过来时轻轻嗅了嗅。没有。

他真不抽了。这烟是给他准备的。

目光扫过,黄少天看见叶修浅灰色羊毛衫的肩臂接缝处,一根倒伏的线头。如此多余。 

敲门声响起来,一声轻一声重,母女俩活泼得很,拿门当鼓敲,给叫着“舅舅”的稚嫩童音伴奏似的。黄少天一个没留神,笑容就从眼睛里蹦出去,在脸上铺展开来。

文竹摇晃,春风生动了些。

 

 

02

 

第二天他醒来,掀被子、换上衬衫和裤子、打开卧室门……一连串动作缓慢然而行云流水,到这里才卡了壳。

他辞了工作。

他在叶修家戒烟。

黄少天看了眼主卧,门关着,客厅里的挂钟嗒嗒地走,窗外天色净白如瓷。他挠了挠发顶,趿拉着拖鞋走回去,把自己扔回床上。脸埋在被子里,合眼片刻,梦乡不期而至。

再睁眼时已是天光浩荡,他翻了个身,发现背后有半床被子。另外半床被他压在身下。他忘记关上的卧室门此时安安静静嵌在门框里。黄少天停下了想了想,想起来叶修其实是个烂好人。

他起床,走出卧室时脚下微响,低头看看,是一张便利贴。大概是粘性太差,从门上脱落,跌在地板上。

 

 

 

 

那天叶修在群里招呼一声之后便没有了动作,黄少天去私聊他,头一句是:在吗在吗?

嗯。你要戒烟?

你有办法?

你方便的话可以来我这儿。

黄少天没回这句。

叶修发了个地址。已经不是黄少天搬出去的地儿。又说,戒烟最好远离吸烟人群。

 

 

 

——黄少天捡起那张便利贴,是注意事项,第一条重复了这一点。这是他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辞职。

 

 

退役之后他当了蓝雨的随队教练,偶尔去客串个特邀嘉宾抢抢李艺博的饭碗,风华绝代的剑圣不至于脆弱到退役了就要斩断一切荣耀以避免触景伤情,和叶修分手后却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份旧情人无处不在的工作。

叶修对荣耀的影响之广泛深远,他到那时,才算是真正领会。可惜这一切已经不再能够使他骄傲。

他换了工作,从台前到幕后。新工作是游戏开发,庞杂繁复、巨细无遗,有些枯燥但还不至于乏味。新同事们抽烟喝酒聚会样样不落下,是最普通的那一类社会人,他混迹其中也不显突兀,有点像光,只要肯容纳,管它是幽暗密林还是平原千里,浑不吝的泼洒。他人缘好,人情世故往来应酬便更加推脱不开。

够了。

到今年,他想,够了。

 

 

黄少天把后面几条也看了一遍,将便利贴叠巴叠巴揣进裤子口袋。屋子里没人,叶修上班去了。

刷牙的时候才发现没带牙膏,洗漱架上有一管新的,橙子味儿,他戳开的时候不小心使劲捏了下管身,黄白相间的膏体挤了满手,洗干净后又找不着擦手毛巾,左顾右盼地寻卫生纸,打开洗漱池下面的小储物柜看了一眼,里头搁着一套新的洗漱用品。独独没有牙膏。

他关上柜门,也不擦手了,刷完牙,把自己的蓝色杯子摆到洗漱架上面一格,和叶修黑色的错开。

洗漱完已经快十点半了,上班时早饭有一顿没一顿的已经习惯了,他索性不吃,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晨间新闻的重播,天下无大事。钟就挂在电视上方的墙壁上,黑色的圆框,低调的玻璃质感,阳光倾倒进去,让黑色变得通透,折射到边缘墙壁上的光很暗淡,被时间吞噬了一般。指针走动的声音被电视里的人声盖过,良久,黄少天才想起来关掉电视。

杂音一寂,便有什么扑面而来。

黄少天知道,是烟瘾犯了。他掏出昨天叶修给的佛光,拇指指腹在磨砂烟盒上摩挲,拂过金色的字:吸烟有害健康,尽早戒烟有益健康。黄少天笑,以前他老戳着叶修烟盒子上这两行字念叨,哪次见他听进去了?嘴角的弧度没维持多久就轻轻放下。他一手拿着烟盒,一手按动打火机。

啪,啪,啪,啪。火苗一次又一次跳起来,颤巍巍映到他黝黑的瞳孔里。

 

黄少天动作一顿,然后把它们抛起,利落接住后塞进口袋。我有烟,我能抽,我就不抽——

我横。

 

 

03

 

第三天是周日,叶修放假,黄少天叨叨说你倒是跟我说说周围有啥地方可去啊,我在你家窝了两天都快长毛了。

叶修想了想说:“西湖?”

黄少天想踹他一脚,没踹,说:“西湖离你家八丈远,大哥!来点实际的,我能走去的地儿。”叶修听着他口音里淡淡的京腔,又想了想,用手背支着下巴微微偏过头,摇摇头,“不清楚,你随便逛逛吧。”

“这是你家啊?”黄少天都无语了。

“我也没住多久……一两年吧。挺忙,到处跑,回来就是睡觉。”他起身走到阳台上,往小区门口指了指,“那个斜坡下去,往左拐,有条街,应该可以逛,通到哪里你可以搜搜地图。”

一两年很短吗?……和八年比起来,似乎是的。

“行行行,服气。”黄少天在鼓捣电视遥控器,最终确认它是没电了,“你看吗?不看我关了。”

叶修站在那盆文竹旁边回过头来,点了一下头。

黄少天顿在那里,忽然拿不准他是指看还是不看。

他领悟过来。他们的默契已经所剩无几。

叶修走回来,关掉电视,然后看看钟说:“在家吃还是出去?”黄少天的表情生动了些,甚至挑了挑眉,“出去出去,我请客。”

“你都辞了工作还这么大方?”叶修去找外套。

黄少天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辞了?”

叶修皱一皱眉。这是他无心的越线,“你带的换洗衣服不少,不像是请假。你们公司请不了这么长的假吧?”

黄少天嗯了一声,“不过请你吃顿饭的钱本少还是不缺的。”

叶修乍一听到这个自称,笑了笑。他差点忘了,黄少天是谁啊?

一场比赛几十万上下的剑圣。

 

这城市不是他们的家乡,两人既不吃北京菜也不去粤菜馆,挑了个做杭帮菜的小馆子。本是路过,不准备进的,却在店外就闻到膏腴的味道,香得勾人,两人竟没商量就一齐迈了步子。抬眸目光碰撞,俱是一愣。

进去坐定,循着那香气点了一道腌笃鲜作重头。纯白的汤和淡黄的笋,盛在砂锅里颇赏心悦目,端上桌来一尝,冬笋却老得全没了“鲜”字,两人心下不免失落,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似的。

黄少天收了筷子,见叶修好整以暇,正以缓慢的动作滑动手机,后知后觉地问:“你吃完了?”

“嗯。”叶修没挪眼。人到中年,饭量开始变得节制。

“午饭还是要多吃点。”黄少天客套话说完,瞟了眼他手机上的xls图表,鬼使神差地添了一句,“你瘦了。”

叶修终于抬眸看向他。那目光像画家着了浓墨悬而未决的一笔,犹疑着审视,又很松弛随性,随即就收回。

独留黄少天后悔不迭。

叶修一次,自己一次,算是扯平。他很快自我宽慰。

吃完饭两人都没什么安排,顺着街道慢慢散步权当消食。午后气温升高,黄少天把驼色夹克脱下来搭在小臂上,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正面印着一条眼睛画成x的鱼。叶修看它一眼。是咸鱼。黄少天毕竟年纪不小,这种搞怪的小趣味,收敛了不少。

两人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走到一家小卖部,叶修示意他等一等,他就站在店外没有进去,环顾四周打量这条街。前面不远处有个丁字路口,右边是中百仓储,左边那一排是清一色的酒吧,酒吧此时都没有开门。

黄少天回头,抬眼,看见没通电的LED灯牌上的“烟酒副食”,摸着口袋里的纸盒舔了舔唇,在门口同样没通电的冰柜里拿了瓶桃汁,付钱。

他是有烟瘾,但心理上从没真正认同过这个东西。叶修拎着一袋子零食出来时正看到黄少天在灌自己饮料,嘴角湿漉漉的。黄少天垂着眼,视线从瓶身的边缘滑开去,在叶修身上顿住。他盖上饮料盖子,“买什么了?”

“储备粮。”叶修答,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包原味口香糖给他。黄少天接了,又看到袋子里的其他东西,心下明白是做什么用。叶修很少吃零食。

他打开口香糖外包装,抽出一片递过去。叶修没有拒绝。路边花坛里,一只姜黄的蝴蝶迎着黄少天伸出的手臂扑来,一个急转弯,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绕过他们。

 

04

第四天叶修照常上班。

黄少天网购的一小摞书到了,捧一本小说在沙发上看。他打荣耀之前不喜欢念书,荣耀打出名堂正好逃脱桎梏,到这个年纪回头看,其实少时讨厌的是念别人规定的书。他花了差不多一整天读完,其间咔咔咔把叶修买的苏打饼干吃光了。

第五天上午下了小雨。中午太阳出来,天空瓦蓝。

黄少天看着玻璃窗上蜿蜒的雨水,想念起水光洌艳的西湖。他翻了翻通讯录,有个在杭州的圈内朋友。打过去一问,在上班。“那行,不去西湖,咱俩聚聚。”黄少天说。朋友很爽快,问了他的住址,把两人的距离折中,定下时间地点。

觥筹交错间也不记得聊了什么,那人问他怎么又住叶修那儿去了,复合了?黄少天酒有些上头,拍着人肩膀哈哈大笑,“开玩笑,本少是那种吃回头草的人嘛!”朋友叹了口气:“你们当年可是好得……那什么,羡煞旁人。”

“谁说不是呢。”黄少天还是笑。

他当年暗恋那个站在巅峰的人,“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大旗一举,坦坦荡荡追着他到处跑,一追就是好些年,结果有天那人转过身来向他伸出了手。黄少天才发现,他们已经近在咫尺。

但情深不寿或许是世间定理。

两个人都能说会道,真正吵起架来却也不过是话轱辘滚过一圈又回到原点,最后他们沉默。他们很默契,沉默和揭过都默契得一如在国家队并肩打比赛。生活不是比赛。有些事情等人察觉到不对劲了,已经病入膏肓。

 

 

 

 

叶修上周就回的晚,似乎是常态。

黄少天听见门锁弹开的轻响,立刻扭头望过去,于是叶修一进门看到的,便是男人满脸的戒备融成一个笑——

黄少天一条腿曲起,盘在沙发上,轻笑着冲他举了举杯,直视他的眼睛一饮而尽。那杯子里盛满了紫红的剔透液体。茶几上,红酒瓶和雪碧并列,离黄少天最远的桌角躺着那包佛光。烟盒张着大嘴,嘴里一排牙齿,一颗都没有少。

“给你讲个故事,我刚看的。”黄少天说。听上去挺清醒。叶修走过去,看了看他红透的耳根和冷冷清清的眸子,垂下眼睑,说:“是我疏忽了。”

叶修将他拉起来,把他的手臂搭在肩上,黄少天顺着他的力道倚住他,嘴里不停复述着那个昨天看来的故事:作家收到女人生前的信,他所拥有的无数过客里,有个邻居小姑娘,以及没有了印象的美丽情人,都是她。

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黄少天忽然扶住门框,扭头四下张望。叶修捕捉不到他飘忽的视线,让他自己站稳了,去倒了杯白开水放进他手里。黄少天不再张望,咕咚咕咚一杯水下肚,自己讲的故事没了下文,倦意上来了。

他睡前总是口渴,有喝水的习惯。

叶修将他扶上床,裹上被子,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睡意昏沉,黄少天迟缓地收拢那只手。叶修拉他的手一触即分,甚至没来得及留下触感。但有温热的错觉。

情深不寿是不错。

可他们七年之痒都熬过来了,怎么就能败在第八年。

 

05

叶修请了一周假,算是破天荒,每天窝在沙发上敲电脑,但保持着黄少天在视线范围内。偶尔会连麦,黄少天听到两次,在安排工作。

第三天黄少天就受不了了,双手揣在口袋里杵他面前:“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赶紧回去上班。”

“这是我家。”叶修好笑。他没想到这句能把黄少天给噎住。但黄少天确实没有再说话,他坐到一旁,把原味薯片咬得咔嚓响。

叶修无声叹息,合上电脑:“相信你了。”说完便去收拾东西,换了身长袖衬衫配黑西裤,边系皮带边走出来。黄少天专心消灭薯片,没转头。皮带长度的调整有些磨人,他终于在玄关处弄好,换鞋,出门。

门锁嗒一声轻响。

“走了。”叶修在门外,低声道。

 

第二十一天,无日无云。

九点,黄少天自然醒,拉开米色窗帘,从床边的五斗橱上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翻动。没看多久,房间外传来米煮熟的气味。

他狐疑,打开门,沙发上的叶修抬头看他一眼:“起了?”

“你今天……”黄少天没说完,房间里响起手机铃声。他便作罢,转回去接电话,“喂?妈?”

“少天,你辞职了?干得挺好的,辞了做什么?”

黄少天一愣。朋友圈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他有个外表温温柔柔实则神通广大的妈。“没事,你放心,我给自己放几天假就再找工作。”

“那上次那个女孩子你有主动联系吗?”操心的无外乎两件事。

黄少天赔笑:“妈,这次可不是我不够主动,人家不喜欢男朋友抽烟……算了吧?啊?”

“说到底还是你不好。”黄母话锋一转,“你把电话给叶修。”

黄少天终于皱了眉,下意识瞥叶修一眼。叶修撞见这视线,也一愣,起身走了过来。黄少天摆了摆手,但无济于事,叶修看了眼他手中的手机问,“有我的事儿?”

黄少天进退维谷,僵持了片刻,败下阵来,把手机给叶修。

“喂?您好,我是叶修。”叶修站得很直,空着的那只手半插在裤兜里,露出四根修长的手指。他没有表情,开口时,目光落在黄少天脸上。黄少天读出些莫名其妙的郑重。

“小叶,”电话那头的声音坚硬,他所熟悉的温柔全不存在。是准备好的一句,掷给黄少天眼前的人,丝毫没有犹豫,“你是个好孩子,但是别再耽误我们家少天了。”

叶修愣住。

黄少天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扑上去抢回手机,“妈!你这是什么话?!不关他的事!”他的眉头纠结成团,抬眸望一眼叶修,侧过身快步走向阳台。

叶修在原地站了半晌,没说话。

 

 

 

 

饶是黄少天舌灿莲花,对上母亲也是一番苦战。他挂掉电话,不愿回屋,望着小区门口的一株合欢树出神。漆黑的树干,比很多树都要黑,每一片叶都排布得整齐。也不知看了多久,身后传来均匀的脚步声,然后吱呀一声响,大概是身后的人倚上了门框。

“皮蛋粥熟了,吃吗?”叶修问。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像海,把所有惊涛骇浪都包容,站在岸边的人只看到水天平稳相接,万里碧空无云。

黄少天扭头,一抹嫩绿先扎进眼帘。

在那盆文竹摇曳抖动的一片墨绿之间,有一根新竹,固执地冒了个尖儿。

他听见自己说:

“噢,好。”

 

06

有个常见的说法,说坚持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新习惯。接到母亲的电话后黄少天才发现自己差不多已经快忘了烟。叶修买的那袋子零食早就吃完了,两个人又分别采购了几次。零食没断过,黄少天的嘴也就没怎么闲过。

第二十二天他开始着手找新的工作,琢磨起规划作息和锻炼。晚上开始慢跑。他在心里估量,这小区绕一圈大概是五百米,两圈就是一千米。

黄少天下了一锅西红柿鸡蛋面,自己吃了一碗,盖上锅盖去看新闻联播,又看完了焦点访谈,到八点准时下去跑步。

出门前他掀开锅盖,上面的水珠个赶个地滚下去。面干了,黏成一整块,泛着不均匀的浅褐色,番茄片躺在上面,像一具具血色的尸体。黄少天捏着锅柄把面一股脑儿倒进垃圾桶,然后拎上垃圾袋顺路丢进楼下垃圾箱。

这小区的路灯设计不合理,间隔太远。绿化倒是好得有点过分,灯与灯中间漆黑一片,道旁的层层枝桠张牙舞爪伸出来,仿佛要拽住行人。他跑了一圈,没控制好速度,保持不下去,第二圈便开始走,地面明了又暗,影子长了又短。

风逡巡而过,送来不知名的鸟鸣。

第二圈走完准备上楼的时候,不远处的阴影里响起关车门的声音。他在路灯下抬眸,就看见叶修低着头,一手提着电脑包,一手拍着西装下摆不知从哪蹭到的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黄少天最先注意到的是他拍打衣摆的手。还是那双能打出45场连胜的手。他发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记得最清晰的不是属于剑圣的荣耀,而是叶修的。

他从黑暗进入光明,那眉目如同从潭水里浮出来,清晰得纤毫毕现。黄少天恍惚一瞬,对面的眼睛已经看了过来。也停住。

“少天?”叶修喊。

他望着路灯下的男人,出口的称呼没有经过思索。竟也毫不生涩。

只是久违了。

黄少天额上和颈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笼在灯下泛着光泽,洇开棱角,面目柔和。五年的岁月几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唯一证明流年已偷换的,是他不再那样聒噪。又或许这只证明了他们的疏远。

那名字叫起来,像是“少年”。叶修想,以前,怎么从未发现。

暖黄的光晕里,宛如少年的男人抿住的唇分开来,吐出无意义的字句,“下班了?”

叶修点点头,又向前了几步说:“一起走走?”

 

 

 

 

眼前西装革履的人,像是把懒散随性等等这些词语刻进了骨子里,连萦身的Oud wood都染上他的气息。慵懒的香气此时略失分寸,有些莽撞,暴露出使用者经验的欠缺。但没有违和。

黄少天和他并肩走了一圈,边走边想,是什么样的应酬,让他认真到这样的程度。

叶修的话不多,神情里有疲惫。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回去。黄少天想。“不说了。回去吧。”他停下脚步。

叶修偏过头,脸上似有若无的遗憾,在光线里失真。因为阴影而显得深陷的眼窝里,一对瞳仁黑得很纯粹,又因为他望去的方向而有了一个人形,在灯光下分外明亮。那双眼睛微微眯起,与眉梢嘴角一同组成一个无奈的笑。他说:“行,走吧。”

 

 

走吧。

 

 

——什么时候走?黄少天仰躺在床上,没关灯,闭上眼睛,眼前白花花一片,仿佛有无数根灯丝,看不清,理不清。

该走了。他想。

忽然,口袋里的手指撞见已经遗忘的触感。磨砂的……烟盒。

黄少天把它掏出来,又在身上摸索一会儿,摸出裤子口袋里的打火机。他一顿,坐起来,把还拿着打火机的手侧过来,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一小块纸。

那张便签纸被遗忘在口袋里,扔进过洗衣机,洗得发硬,展开来,黑色中性笔留下的字迹,粗了许多。他蓦然发现,被放大的一笔一划,一笔一划都深深地顿笔,清晰分明。

少天。他耳边仿佛又响起这称呼,很轻。轻得太过小心。

他想起那八年里的便签。一开始是因为叶修不用手机,于是把每一件来不及告诉对方的事写在上面,后来工作需要,配了手机,这方式却一直沿用下去。

 

无力修改敏感词,走外链吧

 

他有些茫然无措地,握着这块小小的便签。呆坐了一会儿,抽出一根烟。

“啪”,他按下打火机,火苗窜起来,点燃这支烟。黄少天拈着它,利落地吸了一口。那口混合了尼古丁的空气从胸腔淌过,味道极淡。如果烟瘾上来,是不够的。他把它夹在指间再吸一口,缓缓吐出。

是好烟。给一个戒烟的人,算是浪费了。

黄少天倚到床头,抽完了这一支。

 

07

又一个周日,下午,黄少天看完了自己的书,叶修开门回来,把菜放进冰箱,见他叼着一根pocky巧克力无所事事,拿出两个游戏手柄,问:“来一盘儿?”

“来就来,怕你不成。”黄少天几口嚼完了巧克力饼干,挑挑眉接过去。

很原始的动作类小游戏,一局时间很短,难度和荣耀完全无法相提并论,黄少天本以为胜券在握,一阵狂飙手速之后光荣败北。

“靠!”他脱口而出。

“手速不错。”叶修点评。

黄少天仿佛瞬间穿越回在国家队被叶修指导的时期,后续的咋咋呼呼自动吞了回去,只是不甘地扭头问,“不至于吧?这么多年了,您老还是孤独求败?还打荣耀吗?”

“有空上游戏玩玩。”叶修说,“你呢?”

“不打了,也没玩了,倒是还有张帐号卡。”黄少天一五一十答,忽然一拍沙发道,“去竞技场试试?我不信你还能赢我!”

“呵呵,”叶修摇摇头,“用不着。不光我现在的技术完全不够看,群里随便来个后辈都能虐我们。”说完也拿了根巧克力饼干叼着。

黄少天听着他毫无波澜的口吻,仿佛置身事外,洞若观火。他拨弄着手柄,没注意游戏已经重新开始,屏幕上蓝衣服的像素小人蹦哒一下,死了。

坐旁边的叶修拿手肘戳他一下,他会错意,身体向那边倾斜一点,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嗯?”抬眼惊觉两人的距离只剩咫尺,来不及思索叶修为何蹙眉,忙直起身。

浅淡而清晰的烟味。叶修耸耸鼻子,眼中有意外的神色。

黄少天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却没有开口。黄少天意识到了什么,不作解释也不掩饰,只是问,“那这局你怎么说?”他指指眼前的游戏。

叶修勾起唇角,“啧,你要闲没事就搁这来一盘,也能一开局就赢一新手。”

黄少天顿悟,咬牙道:“……再来!”

叶修挥挥手,“不来了,做饭去了。”

 

找新工作的事被搁置,作息倒是调整得和从前上班时一样了,黄少天差不多和叶修同时起床,有时醒的早,还来得及下楼买份早餐。

“我顺便多带了点,在桌上,拿了走。”他陷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看晨间新闻,目光粘在主持人口红颜色欠妥的唇上。

玄关处的叶修笑了笑,“谢谢。”

“还有,”黄少天嘴里塞了一截油条,含混不清地说,“生日快乐。”

 

08

第三十三天,那男人和苹苹一同登门,黄少天才记起来,到六一了。

他们到的时候,叶修已经打理好了自己。他开门把两人迎进来,随即被小姑娘扑上来填满了怀抱。“舅舅!”叫得脆生生的。嘿咻一下,叶修把她举起来。小姑娘对这游戏很是熟稔,咯咯笑着攥住叶修深灰色风衣的领子。

叶修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翘得很高,笑意混合着慵懒,随随便便,很舒展。黄少天托着腮看着好得宛如父女的两个人。这样的笑,他曾经也见过的。他们甚至有过领养一个女儿的打算……名字……叫什么来着?

噢——

叶皇。

他们还没有付诸行动,就翻遍了字典。“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前途似海,来日方长。”是为叶皇。

“一起吗?”叶修牵着苹苹,回头问他。

黄少天摇摇头。不合适的。他以什么身份,和这家人走在一起呢?他们是一家人。

叶修便没再说什么,同父女俩一起出门了。

 

黄少天点了根烟,他抽的少,那包佛光虽然淡,也还一直维持着。但这烟忽然不够了。

太淡了。他不耐地想要摁灭这烟,起身找了半天烟灰缸,终于意识到叶修已经戒了,又怎么会有这东西。黄少天颓然坐回去。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长到他以为叶修一辈子都离不开的东西,人家离开得彻彻底底。长到他曾喋喋不休的未来,已经没有叶修容身之地。哪里来的来日方长?

 

苏沐橙敲门的时候,他还在睡午觉。半梦半醒间,听到敲门声,迷迷糊糊地想,他们怎么会回这么早。这么一迷糊,苏沐橙已经自己拿钥匙开了门。

黄少天睡意醒了大半,打开卧室门。苏沐橙看到他,一愣,“少天?”

“……沐橙。”他的笑容,像干瘪的鱼罐头。

“你没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儿啊?”苏沐橙却没有更多的不自在,放下自己的手提包问。

“你怎么也没一起?”黄少天问她。

“我倒是想啊,但是没空,兴欣那边离不开。”苏沐橙风尘仆仆的模样,说完这句,捂住嘴咳嗽了两声。他就站在那儿,和坐下补妆的苏沐橙聊了一会儿,聊得很浅,略深于寒暄,黄少天打算就此打住时,又听到几声猝然的、轻微的咳。

“怎么了?”他犹豫一下,还是问。

苏沐橙摆摆手:“有点肺炎,快好了。”

“嗯,那就好。”黄少天点点头。他正要走,苏沐橙却再次开口,“我先生,他开始戒烟了。”黄少天有些莫名,苏沐橙这话,仿佛在展示他们的恩爱,实在不合时宜。

“少天,你等一等。”她欲言又止,拿出手机戳戳点点,过了片刻才抬头,把手机递给他。她抿着唇,施着淡妆的脸上,有了些不够从容的神色。

手机屏幕上,苏沐橙翻出的微信聊天记录里,是叶修的两句话——事实上,是一个链接,和一句话:少天发我的,你试试。

他们分手后再没用过微信联系。黄少天疑惑,点开那个链接。

那是篇公众号推送的戒烟Tips,从吸烟危害到戒烟方法,老生常谈,最后加了段鸡汤。如今看来幼稚而花哨的版面上,一只熊猫趴在一旁眨巴眼睛,它浑圆的身体旁写着:如果你对我是真爱,就试试为我戒烟嘛!

页尾显示的文章编辑时间,在五年前。

黄少天按返回。接收这两条消息的微信属于苏沐橙的丈夫。

“你怎么登了他的号?”他问。

苏沐橙眼巴巴等他反应,等到这么一句,笑了,笑得有些难过。她说:“我可没有查他岗啊。叶修哥上个月为我这个肺炎数落他,他在这儿看到你,回家拿来问我的。他把密码告诉过我,但这是我第一次登录。”

黄少天歪了歪头,靠上门框:“有密码也不查岗,这么相信他?”

苏沐橙一双美目弯成月牙儿,眼角却挤出浅浅的几条皱纹,“当然。他可是通过了你们审核的。”她补完了妆,把手机连同一干化妆品利落扔进包里,“拜拜啦。现在还早,我赶过去和他们汇合。”

 

09

晚上九点的酒吧开始吐纳人流,夜生活刚刚开始。街道比白天看起来逼仄得多。声浪纷杂,裹挟着脚步向前,斑斓的灯火遗漏了很多角落,人却无处遁形。黄少天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丁字路口,背光的雪白墙体上,覆着一大片爬山虎,如撕开皮肉后结了痂的伤口。

前方的酒吧门口,女孩剧烈挣扎,拉着她的青年转身爆出一句很粗的粗口。女孩的挣扎和要进店的人流一同停滞了。远远的,也可以看见那张年轻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黄少天穿过看热闹的人走过去,问她:“他是你男朋友?”

女孩急忙摇头。青年面色一沉,正要驳斥,却被眼前男人一句冷冷的“闭嘴”堵了回去。

黄少天分开他们的手,咧开嘴笑时露出锐利的虎牙:“不好意思,小爷今儿个就想管管闲事,你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么个德行还骂女人也不怕注孤生?你又不是她男朋友玩儿什么霸道总裁?识相点自己离开,刚刚有人已经报警了。”他一气说完,有些字眼仍是南方的口音,一齐甩出来却是流畅的京片子,配合着脸上嘲讽的笑,将在场的人都震了震。

青年色厉内荏,离开时,冲他比了个中指。

黄少天微微挑眉,不作理会,一只手拢住火凑到嘴边点了烟。

当年那个黄少天,曾冒着电视机前几百万观众看见的风险,回了那个挑衅剑圣的小子一个中指。

而此时的挑衅未免太逊。

时过境迁,他也练就叶修那一身从容。

黄少天要走,被女孩叫住了,说要谢他,请他喝酒。他看着女孩眼睛里的光彩,鬼使神差点了头。端着酒靠窗坐下的时候,他想他是不忍拒绝当年那个自己。

女孩坐在他对面,背后的音响传出歌声: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了温柔/还未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

浅浅的懊恼在歌声里发酵。

他们已经千百次地和彼此说过。在每一次争吵之后,在早晨留下的温热的豆浆里,在悄然被清扫干净的屋子里,在下班回家的途中驻足买下的栀子的馥郁香气里……只是那时,他们年轻的耳朵,还没有学会解读沉默。

这首歌还没结束,叶修就出现在窗边。叶修先发现了他,于是站在店外,敲了敲玻璃。霓虹灯打在黄少天脸上,他转过头看见是他,隔着一面玻璃说:“你可真经不起念叨。”叶修没听见,他皱一皱眉,做手势示意他出来再说。

黄少天笑着向女孩告辞:“走啦,以后自己小心点。”

“要是有对象,以后就不要瞎替别人出头。”女孩幽幽道,在黄少天哭笑不得的目光中喝掉杯中最后一口鸡尾酒,笑,“是我自作多情。拜拜,你快回家吧。”

 

10

黄少天和叶修一起进屋,苏沐橙一家人已经走了。

“吃了晚饭吗?”叶修问。

“吃了。”黄少天忽然想起那根抽了一半被留在酒吧的烟。

叶修脱下风衣扔在沙发上,拿出游戏手柄问他要不要。黄少天摇头,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翻了半天,开始玩俄罗斯方块。

他拧着眉毛把屏幕越戳越响。

叶修放下手柄,侧过脸看他,“再戳要戳要碎了。”

“啊?”黄少天没听清。

叶修不再重复,望进他眼里。一片心浮气躁。

黄少天错开目光,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包饼干,三两下撕开。

“不是吃了饭吗?”叶修问。

“你烦不烦烦不烦?玩你的游戏!”黄少天音量不高,也没有多激动,但一句话的功夫,一个长条方块搭错了位置,前赴后继的方块瞬间垒上屏幕顶端,Game over。

叶修的游戏迟迟没有重新开始。

过了好一会儿,一根烟递到面前。黄少天抬眼。叶修声音温和:“难受就算了吧。” 他戒过,他明白。

黄少天接过烟,指腹擦过叶修的掌心,一瞬间两人仿佛都在震颤。他夹在指间没点燃,垂睫静静坐了片刻,问:“你怎么戒掉的?”

“就想着,试试吧。”叶修说。

黄少天瞳孔散开,有一只熊猫傻乎乎地眨巴着眼睛,在他眼前滚来滚去。

“你以前不老是念叨着让我戒吗。”叶修淡淡补上一句,目光停在地板上,如同自言自语“可惜……”他笑一下,没有说下去,“你呢?为什么抽烟?”

黄少天把那支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

为什么呢?

太久了,他记不清五年前是哪一场饭局上哪个同事点起了烟。是熟悉的牌子。烟雾钻进他的鼻子,熏得鼻腔微微发酸。他勾住那人的脖子,笑眯眯问他这东西到底有啥好,让人一辈子都离不开?不能怪那同事混蛋,是他自己不会抽却要尝,呛得快把肺咳出来,咳出泪花。他对后悔不迭的同事说,挺好的,挺好的。

黄少天没有回答叶修。身体深处有一瓢渴望,在文火上熬。

“那为什么又要戒呢?”叶修有些无奈。

黄少天说:“我想重新开始。”

他的瘾已近沸腾,那欲望腾起一串一串的气泡,破裂在空气中。

叶修闻言,唇角勾了勾。一个笑悬在嘴角,无法枝繁叶茂。他的眼睛里面有一些温柔的绝望。

“我们重新开始吧。老叶。”

叶修抬眸。

黄少天凑过去,找回他的唇。

火霎时熄灭。沸腾的瘾倾洒而出,汇入汪洋,交融出无边的熨帖。他戒不掉的不是烟,是这个人。叶修是他的瘾。

闭上眼,多少吻从心里升到嘴边,只化为没有动作。叶修开始轻轻舔舐他,他被叶修按进怀里。黄少天抬手与他相拥,指间的烟悄然落地。

吻越来越深,他们喘息着不愿停下,却不知是谁的身体动了一下,两人重心不稳齐齐摔下沙发。

黄少天的尾椎和叶修的膝都疼得控诉它们的主人,可它们的主人龇牙咧嘴又笑疼了肚子。

笑完了,黄少天躺在地板上箍着叶修脖子,叶修撑在上方将脸埋进他颈窝。两个人都不起来。

“少天,”叶修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轻叹息,“这会儿,你终于可以好好戒烟了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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