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529生贺/5H】铃铛刺

* cp叶黄。老叶生日快乐!


00

漫天黄沙。

五分钟前他失去了退出荒漠的最后一点微茫的机会。这场沙暴和七年前那场如出一辙,一样的突如其来、毫无预兆。他赌了一个方向,如果这个方向正确,五分钟前他就该抵达营地了。

一步、两步、三步,他不辨方向地弓身前行,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黄沙。扑面而来的粗糙砂砾打得人睁不开眼睛,他只能用围巾把整个脸裹起来,这时候,即使睁开眼睛,能见度也不足半米。

他的水已饮尽,干粮还剩一包压缩饼干,装备无遗失,但通讯无应答,未预测到的沙暴不知要持续多久,如果走不出去,食物和装备只能同他陪葬于黄沙之下。他笑了一下,心中的平静令自己都十分意外。他并不害怕永远留在这里,相反,七年来一切无意义的行为仿佛就是为了将他引向今日,此时此地。

他握了一下手里的铜铃,松开,黄澄澄、锃亮的铃铛直直坠下去,坠到他的腿弯,猛地被缠绕在无名指上暗红色的绳扯住,微微弹起——

叮铃铃。

朔风肆虐,铃铛在风沙中不知止歇地孤唱。

叮铃铃,叮铃铃。

不知又走了多久,忽然,他感到摇摆的铜铃打到了前方的什么东西。他一边将脸上的围巾扯出一个缝隙露出眼睛,一边向前伸出手去——

“嘶……”他缩回手,眯着眼看见手掌中渗出殷红的鲜血。

 

01

计划了三个月,黄少天把毕业旅行定在大三结束的暑假,经河西走廊,由武威进入腾格里沙漠,以小夹角的直线穿越沙漠。

其时叶修研二,作为合租室友,按黄少天的话说,当仁不让,稳坐他的同行者第一把交椅。

叶修对此只是呵呵一笑,挑眉道:那叶某真是荣幸啊,少天大大。

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背包客,黄少天比叶修还要多个户外运动爱好者的头衔,穿越沙漠是个挑战,也是他从小的心愿。黄少天说,要趁年轻还走得动,把这个心愿完成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把中性笔夹在鼻子和上唇之间,脸皱起来,像只叶修若说个不字就要张嘴吃人的小狮子。叶修正在站在洗漱池前刷牙,满嘴泡沫地转过头来瞥他一眼,不置可否。于是黄少天默认他同意,摘下脸上的笔,低头在台灯下继续演算起来。桌上堆着考研复习资料和习题集,护眼台灯用柔和的淡黄色灯光笼罩他,照亮了青年人后颈那些纤细的绒毛。

叶修漱完口倚在门框看了他一会儿,说,放眼望去都是沙沙沙沙沙,走出去多远都不知道,穿过去真能有成就感?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这样才壮观才是大——自然,没有成就感怎么吸引那么多冒险者前仆后继去征服,就算大家都知道不少前辈死在里面……

喂。叶修打断他,行了别说了,去。

黄少天咧嘴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儿:老叶,别怂,我罩着你啊。

哥还要你罩着?小朋友别把牛皮吹破了。叶修走过来狠狠揉他发顶。

诶诶诶我发型!!黄少天咬牙切齿掰他手指。

后来叶修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时候他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就算这头狮子真把他吞了,他也绝不会让他迈进那片寂寞黄沙。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抵达武威那天艳阳高照,热浪豪爽地冲刷浑身的汗腺和毛孔。

他们发动了学校旅行社团的学弟学妹同行,人多好办事,包两辆车,随走随停,作为学长和本次旅途的牵头人,两人的时间分配达到高度自主。叶修慢悠悠跟在黄少天后面看人采购补给,戴着五块钱一顶的农民伯伯草帽,穿深灰色的T恤,后背渗出大片的水迹。

不过很快,叶修拎着手中越来越重的货物,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

嘿……在黄少天再次往他手里塞进一袋子葡萄干牛肉干之类的东西时,叶修扬起了满满当当的两只手表示抗议。但那条抗议的舌头只来得及弹响它的前奏就被霍然塞进来的冰棍冻住了。

别客气老叶,辛苦了吃根冰棍特地给你买的西瓜味儿你看我自己都没有,黄少天学着他的动作笑嘻嘻摊开一双空空如也的手,接着忽然凑近把露出半截儿的长方体冰棍咬缺了个角,若无其事地转身大步向前拐进了一家商铺。

叶修吸了口凉气,抬头,这家铺子招牌上“饰品”两个幼圆体大字张着大嘴朝他乐呵。

 

02

叶修是在一阵密集的窸窣响声中醒来的。

他动了动脖子,细沙就从身上簌簌落下,接着他从黄沙下吃力地抬起手臂,撑起上半身,拍打了几下面部和头发,艰难地睁开眼睛,继续把双腿拔出来。脱力坐在青天白日下之后,叶修才终于发现身边那株植物。

它略显矮小,长成一丛,营养不良的模样,绿色几乎褪尽了,只剩了零星的几片叶。深褐色的枝条上吐出灰黄色的长而尖锐的刺,一串串红褐色的椭圆形荚果悬在枝顶。

风吹过,荚果如铃铛摇晃,种子在荚果中窸窣作响。

荚果早已风干变硬,发音轻而脆,这轻脆的吟唱在寂静无垠的荒漠流溢消散,又随着这里最富余的风不断涌出。像某种暗示,有生生不息的意味。

痛觉伴随着意识回归,叶修抬起右手,手掌中少许干涸的血迹粘着细沙,几个小小的伤口因被黄沙掩埋的真空环境没有感染,已经初步愈合。现在他知道他抓到的是什么了。

这植物的刺就冲天空扎着,平日里刺空气,刺风,刺阳光,好不容易逮着个撞上门来的倒霉鬼,可不就要咬一口么。

倒霉鬼。叶修把这个词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也许并不正确。

已经过去的沙暴完全有时间也有力量把晕倒的他卷走,或是彻底掩埋,他没有落到这样的下场,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这丛闲得发慌的植物把他拦住,给了他一个小小的避风坡。也是天公弄巧,他正好上半身倒在它脚底下,留了个鼻孔能出气儿,若是颠倒过来,脸像脚埋得那样深,也该一命呜呼了。

叶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搜寻了一会儿,徒手从沙下挖出他的铃铛和背包。他从背包中找出一个塑料袋,套在这植物的一小丛枝条上扎紧,如果运气好的话,这样的温度下,能得到一些水珠。他太需要水了。

“嘿,”叶修攥着通讯器重新躺下,侧过脸看这丛植物,用气音说,“如果哥这次能活着出去,你就是我救命恩人啊。”

枝上的铃铛簌簌地响。

他垂眸,看着手中显示屏上的信号一格格攀升,拨出求救信号。

 

03

行啊,看看你要买什么“饰品”。叶修把嘴里那根冰棍咔擦咬断,走进商铺。

黄少天在一堆异域风情的头巾、发夹、手链、耳环间翻翻拣拣,毫不尴尬。如果不是瞟到他发红的耳朵尖儿,叶修真要以为小朋友跟他混了两年,也练就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功夫。

这店铺里的商品是旅游景点烂大街的,在云南大理和甘肃武威这俩相隔千里山河的地方也能见到一模一样的,于是便格外冷清,店主也就格外热情,走上前来挨个推销黄少天目光所及的东西,弄得一贯话多的小朋友也口拙起来,左一句没女朋友,又一句我妈妈不太喜欢这个颜色,而叶修戏谑的目光无意令他更加左支右绌。

忽然,黄少天像是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亮起眼睛,拎起两个用鲜红色绳子系着的黄铜铃铛转过头喊:老叶,来来,这个不错。

这铃铛也是烂大街的。

叶修敏锐地察觉他眼睛里的小火苗摇曳着狡黠,想对他的品味表示质疑,却也不好当着店主批评她家的商品。他走过去,黄少天果然亮剑了:给你,进沙漠迷路了,记得疯狂摇铃喊救命——小爷一定来救你。

叶修笑笑,把另一个塞他手里:你也是,记得喊救命,少天大大。

他离得太近,刚吃过冰棍,黄少天能闻到那股清甜的西瓜味儿,它们凉丝丝地钻进耳朵里。黄少天忽然语塞。

叶修在他愣神儿的功夫里,掏出钱来付了账。

走出店铺,黄少天落在了后头,他望着叶修绕了一圈红绳子在手上,坠下来叮当作响的铜铃,后知后觉地发现它的喧闹和昭彰。

他把自己那一个揣进裤子口袋,走了几步,又拿出来系在旅行包上。

两个铜铃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摆荡——

叮当,叮当。

 

04

塑料袋里出现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叶修已经在脱水的边缘,他头晕目眩地等待着,那些救命的水珠像冬至日的黎明,迟迟不肯出现。

植株在风中轻轻地摇摆,不停地摇晃它的荚果,它的铃铛。

太吵了。叶修思维迟钝地想。太吵,吵得人睡不着。

求救信号有了回音,但搜救需要等待。叶修此刻只想沉沉睡去,睡在柔软的黄沙里,仿佛埋首于黄少天柔软的侧颈。他太累了。

他的左手摸索着,去够红绳那头的铜铃,突如其来的刺痛将他从沉沉好梦中拽回青天之下。

又是这植物。叶修看着指尖的鲜血,抬手吮吸一下,倏然一阵心悸。他摘了一片珍稀的绿叶,放入口中咀嚼。他的舌头尝不出味道,但能感受到微量的新鲜汁液像玩偶缝线里的绒毛一样被挤出来。极慢地嚼完三片叶子之后,塑料袋上的白雾终于汇聚成了一颗颗的小水珠。

叶修取下袋子,植物的枝条重新舒展开,摇晃着发出簌簌响动。

荒漠上的风永不止息般吹着。

远远听到救援直升机的螺旋桨的声音时,叶修解下铜铃上的红绳,系在植物最高最粗的枝条上。红绳同一串串小铃铛一同垂挂下来,随即在风中扬起。

“救命恩人,也许我可以回来报答你。”叶修握着铜铃这样说道,像圣艾克苏佩里童话里的王子或狐狸。

但顷刻间,植物不再摇晃它的枝条,所有的铃铛一齐缄默。

 

05

正式开始穿越沙漠的第六天,他们遭遇了毫无预兆的沙暴。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地玄黄,狂舞的飓风瞬间掀翻了两辆车。在这之前,叶修只来得及打开车门抱着最近的黄少天滚了下去。他们遗失了所有的物资,醒来时全身上下只有随身携带的一部卫星通讯器和两个铜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手还牢牢握在一起。或者说,从没握得这么牢过。

他们不遗余力地搜寻身上有用的物品,在同时发现了对方的红绳铜铃。他们看了彼此一眼,像两个疯子一样吻到一起。这吻告诉彼此还未到绝境,他们还渴望长久的未来。

这吻结束的时候叶修埋首在黄少天颈侧,深呼吸,笑了下:这可真是相濡以沫了,又顿了顿说,我们一起走出去。

他们拨出了求救讯息,但收到的回复是:请他们坚持。

黄少天冷静地问,我们需要坚持多久?

对方留出一段散发绝望气息的寂静,终于回答道,至少两天。

两个人都明白,沙暴之前他们已经驱车行进了六天,加上沙暴导致两人偏移既定路线,即便有卫星定位,救援赶到也需要时间。

黄少天有些颓丧地坐在沙地上,分开五指把额头前面的刘海一把梳到后面,说,靠。

来之前我以为,我们永远无法征服大自然,但至少能证明我们有能力了解。现在大自然狠狠给我上了一课,它说你们这些小朋友别指望能了解我,大人的事别插嘴……

叶修没等他说完就把他的脑袋揽进怀里,轻笑了一声:这位大自然的口气怎么这么像我?请少天大大转告它,不要模仿哥,哥只是个传说。

黄少天听出了那笑声为显得轻松而作出的努力,于是他张开双臂环住了叶修的腰:你可省省吧。

大自然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正是我们了解它的时候。叶修揉着他的头发说。

来吧老叶,黄少天一下子在他怀里仰起头来,盯着他,眼睛里重新升起了太阳,说说你的计划。

叶修却犹豫了。

黄少天的眼神危险起来:别跟我说什么让我留这儿你去找物资的鬼话……

哈,当然不是……叶修搁在他发顶的手加重了力道,但黄少天挣扎着站起来吻他。他们太用力,身上的铃铛叮铃作响,黄少天的虎牙磕到叶修唇上,一线淡淡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黄少天抹了下唇角笑:你刚刚说相濡以沫,后半句不太吉利。现在叫歃血为盟,别想一个人逞英雄。

叶修失笑:本来也没这么想。一起去找吧,但愿我们离车子不太远。

 

两个人一同行进一天,夜幕即将降临时,叶修和黄少天都意识到,他们太大意了。

一个被忽视的致命危险是,即使体力还能支撑,夜晚骤降的温度也不肯再给他们更多时间。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能够保温取暖的物资,他们也许会在沙漠的夜晚里一睡不醒。

分头找,只要我们不离开彼此的视线范围就行。黄少天当机立断。

叶修把卫星电话塞进他手里,黄少天握了一下,没同他争执,时间不允许他们纠结了。

有事儿记得摇它喊救命。叶修拎起绑着铃铛的红绳子摇一下说道,清脆的铃声缓和了紧张凝重的气氛。

黄少天笑:你也是。

随后,两道悠扬的铃声往相反方向远去。

夜色追上了他们,朔风呼啸,细沙扬起,对方的身形变得影影绰绰,两人加快了脚步,仍然不时回望。

不知过了多久,黄少天听到一阵急促的铃声,接着传来叶修的喊声:少天,找到了!埋得深,来帮忙!

天大的好消息。

来了!黄少天大喊一声回应他,抬脚准备跑过去,可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身后的沙地兀地软塌下去——他跌下去的去势太急,重力作用下,几乎在弹指之间,流沙便吞没了大半个身体没至小腹。

他身子定住,下陷的速度减缓了,心却一路沉沉坠了下去。

黄少天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喊。

叶修就在两公里之内,夜色掩映,也许只有一公里。

犹豫的片刻,黄沙淹至胸口,整个荒漠如同一头吞噬一切的巨兽。

少天!叶修仍在喊他。

叮铃铃……铃舌撞击铃壁,他手里的铜铃响了。

少天?

一定不要回来。黄少天最后望一眼叶修声音传来的方向,闭上眼睛和嘴,紧紧握住了铃舌。

 

07

一个月后,叶修回来找到了那株系着红绳的铃铛刺。

他知道了这植物的名字,与此同时,也得知自己获救的位置与七年前那个卫星电话最后的定位精确重合。叶修想,它该还有另一个名字,人类的名字,那个他曾在黄沙大漠的荒芜夜空下呼喊了千百遍的名字。

叶修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它的枝条,任由尖刺划破手掌,鲜血粒粒滴进黄沙。

枝条上的铃铛成串摇晃,叶修说,“记得摇铃喊救命啊,我说过一定来救你。”

“这话明明是我说的。”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还说我们歃血为盟,不准一个人逞英雄。叶修只是垂眸笑,“好吧。”

他眼眶微微泛红,笑着用左手摇响铜铃,说,“少天,救命。”

 

 

 

===

本来只想写个甜甜的童话故事……望天。

因为少天答应过老叶摇铃一定救他,所以信守承诺化成了铃铛刺来救他。

后续大概就是挖回家浇浇水施施肥,老叶学个园艺修剪个少天的人形,少天就可以变 哪吒 人啦。

好久没聊过叶黄了,欢迎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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