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后又冻结的积雪,咯吱咯吱的响,是有人循着少有人迹的侧面台阶,不施轻功而又飞快地踩了上去。
“老叶老叶你看我就说没问题吧!哼本少出手还怕搞不定首战?”打赢了就冲上城墙的黄少天完全没有顾及自己冻的通红的脸颊鼻尖和一直裸露在寒风中持剑的手。
“不知道刚刚是谁看到却邪整个人都不好了。”一直关注战况的人发放照例的嘲讽份额。
“我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好了??”照例的炸毛。
叶修似笑非笑地看着人扑过来与自己并肩而立,目光触及那双手时顿了一下,自然的把近在咫尺的手收进了苏沐橙刚刚嘱咐自己披上的大氅口袋里。
他是自然,可是被暖手的人不自然。黄少天从小作为一个被自然放养的男孩子,长这么大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动作,那毛茸茸的口袋里的温暖是教人贪恋的,但这温暖来自于一向“嫌弃”他的叶修又让人觉得异样,一时进退两难。
叶修看到他古怪的表情,想到什么似的顿时严肃起来:“怎么了?手疼吗?”
黄少天是南方人,没受过这样的冷,方才一战持续太久,此时手若是在暖处反有细密的刺痛不适感,怕是真要冻伤了。
他不解,正要答,却听得底下唐柔清脆的喝令。
立兵伍,定行列,正纵横。兵逐将动,阵变。
“你是黄少天,他是孙翔。”叶修是个同情人智商的表情,至于是同情谁,大概这两人是一半一半,“军事机密暂时无可奉告,让哥先解救一下快被你遗弃的手好么?”
说着把黄少天的手拿出来捧着好一通揉搓,有力然而适度,快速然而仔细。
黄少天感觉不到似的,只是自顾自盯着他发愣。
叶修抬起头,干冷的空气里,一团又一团的白色雾气,弥散,呼出。
弥散,呼出。雾气后头的人是朦胧的质感,像挥毫几笔一蹴而就的水墨。清晰的只有声音:“嘿,你不要这双手哥还要它拿剑帮忙打天下呢。”
黄少天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抽回手:“混账!堂堂蓝雨……”他忽然顿了一下,蓝雨两个字藏了些不自然,“……剑圣的手才不是帮你们兴欣打天下的!你做梦去吧!”
隔着让心临空无凭的白,他直觉叶修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叶修漫不经心的向下望,万人之军铺展在雪原上,生生将洁白遍覆了生硬的黑。这黑如同恹恹的巨兽,酝酿着被打搅后暴怒的血光。
己方的圆阵*有条不紊的化为百鸟阵,有恃无恐般逼近之前来势汹汹的敌军。
兴欣只有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人知道,什么有恃无恐,此时的兴欣对嘉世,不过就是一个空城计。
此计成,兴欣日后便有能力生生不息。
没有人想过第二种情况。
兴欣举国,对首辅叶修,是毫无保留而近乎盲目的信任。
被寄予了所有信任的人,此时站在城头,身子微微右倾,松松垮垮系在肩上的绒毛大氅因身体的倾斜稍稍曳地,嘴里叼着根草梗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懒懒散散,风轻云淡。
黄少天站在他旁边,回暖的手也不知是不是还残留着这个人手心的温度,蓦然惊心。
他迟疑的退后两步,转身回城将杂沓的短兵相接之声抛在身后,对叶修发现他离开时疑惑的问句置之不理。
乱了,乱了。
他上马前仰头看青空搅动雪花,只觉得搅动的不是纷纷白雪,是某些假寐过久的心绪。他的第一反应是质疑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以背向蓝雨为前提。
他拿起缰绳后还是不禁回首,这一眼看见叶修冲城下遥遥举起了号旗——黄少天识得,那是八门金锁阵。
嘉世没有战术师,黄少天已经看见了此役的结局。
胜负已分。
原先秦奶奶放过牛的村口如今是士卒们出兵必经的道路,黄少天策马而过时看见哪家的姑娘守在那里痴痴张望,见他过来也不见羞赧低下眼眸。
叶修没等唐柔回来复命,嘉世鸣金退兵后便随手将号旗给了苏沐橙。 牵安定时又折回去问苏沐橙方才黄少天是走了哪边,苏沐橙说是回了兴欣,这人急急迈出两步又莫名笑叹一声,留了下来。
“这一仗漂亮,开心点,哥。”她拍他的肩。
“有阵亡的士兵吗?”
苏沐橙没答,这是必然的,叶修不会不知道。
“沐橙,我们会赢。”他抬手拍拍她搭在他肩上的手,一如既往。
我们会赢,但永远无法打得漂亮。
这寥廓的战原,凯歌再慷慨激昂,也是奏响于枯骨之上,不知教多少人相思断肠。
===
1*圆阵,进行环形防御的普通阵型。金鼓旗帜部署在中央,没有明显的弱点。
===
*感谢喜欢
*说好的要弧走,补完这一更真要弧走了!感谢鞭打我哒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