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法国情人(中)

啊啊啊元旦之前写不完了啊啊😭
绝望的我😳

——————给大家拜早年——————

戊寅年·旧金山

粘稠的暗夜里,一星火光明明灭灭,玛格丽特蹲在阳台上抽烟。
弗朗西斯在和一个黑人舞女厮混,她知道。这是他第三次夜不归宿了。
这时,有窸窣的声音传来,门锁咬合,弹开,男人走进来,步履无声。但他很快发现了阳台上的玛格丽特,以及她旁边的行李箱。
“亲爱的,怎么了?”弗朗西斯走向她,俯身搂住她,埋头在她颈窝里问。
玛格丽特僵了僵,抬手抚上他的金发,忽地攥了一缕,扯住。弗朗西斯吃痛,抬起了头:“亲爱的?”
“你要是再晚回来几个小时,我就已经走了。”玛格丽特冷冷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他笑着便要落下一个吻。
玛格丽特偏过头去:“别拿你那还沾有那个黑人舞女的唾液的唇吻我。”
“Margaret,她不是舞女,是舞蹈家。”他顿了顿,说:“你要是不高兴我同她在一起,大可以告诉我。”
“弗朗西斯,我带你回我在这儿的工作室,因为我接纳你,向杂志社推荐你,把我的人脉介绍给你,因为我欣赏你,你说你要找那个无关紧要的中国女人,我给了你三个月,因为我爱你。但你,”女人的声音颤一颤,一径冷下去,“有没有一点点身为男友的自觉?”
弗朗西斯在她的逼视下沉默,最后说:“我以为我们是情人。”
玛格丽特愣一愣,点头笑一下,拿着烟的手将尚未熄灭的香烟包裹,揉灭,揉碎了。
她从他手中收回自己的钥匙,起身,拉着行李箱离开。 “一晚上的时间清理你的东西,明早滚蛋。”出门前,她回头,对仍蹲在阳台上的男人说,“你被驱逐了。”

Yes, love has set the beasts astir
The dangerous and the meek concur
It's ruffled feathers, fleece and fur
'Cause love drives all of us wild
爵士乐盘旋涌动,霓虹灯光落入酒杯,被摇碎。
他的金发乱了,被草草梳到脑后,反而显出面部轮廓的柔和与棱角,英俊变成生硬的词,不足以形容他的姿容。或许金发女郎递来的纸条可以为其作注:弗朗西斯,求求你,今晚留下吧。
“我的荣幸。”他说。
他从来不醉。

戊寅年·武汉
这里没有秋天,似乎夏天一过,就入了冬。银杏树一层层黄下去,北风一梳,就大把大把的掉头发。
她不知道鸣蝉是什么时候退隐的,她只是画着画着,就画完了这个季节。已经过去的这个夏天,她本应该为弗朗西斯煲汤的。夏荷意味着新鲜的莲藕,对排骨藕汤的记忆来源已久,深刻却为数不多,她的母亲像大多武汉女人一样精通这汤的做法,却因为家境的缘故,一展手艺的机会少得可怜。她摸索了很久,做出记忆里的味道给他喝。
他喝得很慢,额头上依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汗。“Parfait.”他这样评价,以手捂心,动作夸张,语调却认真,大约是觉得,此时母语更加达意。
她当时是什么反应呢?她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的心情,仿佛一颗在荷叶叶面来回滚动的硕大浑圆的水珠,终于飞坠,落入沉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微澜。
那时起,他每年夏天都会想起让她煲汤,一开始她故意“忘却”,直等他嘱咐,后来也就成了习惯之一。
“姐姐,你收工了吗?”稚嫩的童音打断了她的发呆。
“还没有呢,你要画像么?”她看一眼快要升到头顶的太阳,摸摸小女孩的头。
小女孩点点头,回头看一眼,说:“我们要画!”
她跟着小女孩的视线,看到不远处站着一对夫妻挽着手缓缓走过来,小女孩显然是不耐烦父母的速度,自己先跑了过来。
“好的,那么牵着爸爸妈妈去坐好吧。”她往画架上夹一张白纸,拿出铅笔。
是一张全家福。
她有些羡慕的把画交到小女孩手上,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昙华林里是有餐厅的,大多风雅,别具一格,但是,贵。她放下笔,想到从昙华林走到外面的这一条长街,觉得自己更饿了。
她弯腰把手中几支铅笔炭笔放回盒子,一起身,眼前黑了一下。
“怎么了?”一只手搭在了她手臂上。
她顺着这只手,看到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盒饭,再往上,是这双手的主人,他穿着蔚蓝的棉袄,像一片海。
“秦棋?”
“怎么这个点了还没收工,哝,给你带了盒饭,快吃吧。”男生把盒饭塞到她手上,坐到她身边的画架前。
“谢谢……你怎么知道我没吃?”她犹豫一下,开始吃,又想起来问上一句。
“你猜?”男生笑出一口白牙。
她摇摇头,不猜。
“刚刚那家人,你给他们画了全家福吧?赚了多少?”街上人来人往,一时却还没有生意,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赚了多少?”她有些疑惑,抬眸道,“我刚来的时候,不还是你告诉我,你们一幅画的定价的吗?”
“……我们一幅画画一个人。”秦棋扶额。
“但我那还是一幅画呀。”她懂了,只是淡淡道,又埋头吃起饭。
秦棋看着她把自己一张小脸都塞得鼓起来,吃相像一只仓鼠,却又得体,举止中有种不带刻意成分的优雅,是日积月累的气质。他忽然问:“你还在找那个男人吗?”
她一顿,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开口:“嗯。”
“为什么一定要找他呢?虽然苦了些,但你现在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不用再依靠他。”
“哥哥答应过我,要教我画油画。”她低着头,拿筷子在饭盒里拨弄。冬天到了,今年的梅花又要开了。
“我说过,我也可以教你的!”秦棋脱口而出,立即后悔了。
果然,她只是望着他笑一笑,杏眼里带着暖意的怯,仿佛枝头一点摇摇欲坠的红萼。她一开始就说过的,他记得。
“对了,你还记得我拜托你帮忙留意租房子的事吗?”她换了个话题。
“喔!我已经帮你租好了,今天就带你过去吧。”秦棋已经大四了,但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在一个男人初具的成熟里勾出一丝稚拙。
此言一出,她就有些惊讶,惊讶于他的实干和迅速。是的,他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她的怠惰只是她的。

房子按照她的愿望,租在最靠近临江租界区的位置。
她知道这一片都商业化了,找个私人的住处并不容易。
她跟在秦棋身后,他掏出钥匙,锁孔咬合的时候,她忽然有虚实交错,光阴紊乱之感。
这就像,就像一对夫妻回家了。
她曾想象过。她的想象里,家不是那幢哥特式的建筑,而是眼前这样,需要以平米计的小屋。然而她在想象里,从不敢将那个丈夫身份的男人的面目描摹完整。
但她清楚,那面目在她心中,巨细无遗。
秦棋打开了门,将她让进去。她听见他也进来了,在后面关了门。
他领她看各个房间,愈发像个一家之主了。
她从心底里生出莫名的抗拒。扭头望见蓝色的玻璃窗,他的棉袄一样的蓝色,透过窗看出去,整个世界都成了这样的蓝。海水似的,即将淹没她。
“这里可以吗?”秦棋问。
她转回目光,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与她对视,欣喜的目光由询问渐渐演化为某种绝望。
她的心被这绝望拧了一下。
秦棋在这时候抱住了她。她颤抖,僵住。
他身上没有香水的味道,他的怀抱像风平浪静的海,他绝望而她亦无助。
“别再念着那个男人,好不好,救救我,让我救救你。”他的安抚更像是属于同类的乞求。
她的双手没有抬起来,她没有拥抱他,却也无力推开他。
“忘记他。以后我们在一起。”他的绝望生长出斩钉截铁的勇气。
她的身体连同满心的戒备,在他牢固的拥抱里,一分一分松懈下去。
秦棋一寸一寸向她俯身。她像猎物,被锁定,丧失生杀大权。她闭眼。
呼吸相闻那一刻,她却反悔般偏过头,他灼热的唇落在她的右颊。那绝望再次袭来,翻了倍,掀起他的愤懑。他强硬地吻了她,毫无技巧可言的碰撞,而后宛如一个如愿的孩子,贪得无厌的向下,在她脖颈处流连。
她战栗起来,因为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他发觉,抬手想要握住她的肩。
在手掌落下的前一刻,她倏然抽离。宛如从温泉中骤然起身,她感觉到令人眩晕的寒冷。
这冷似乎可以传递,也冻住了对面的男人。
“对不起……”她蹲下去,蜷成小小的一团,说。
秦棋向她伸出手,又缩回去:“对不起。还有,你的哥哥是我们美院的老师,他找你很久。”
“弗朗西斯?!”她猛然抬眼。
他苦笑一下,摇摇头:“他叫王耀。瞒下来是我的私心。我怕告诉你,就要失去你。对不起。”
她惊愕,但眼底的光暗下去。她站起来,低着头:“不怪你。你告诉了我,我也不会去他那里。”
她转身向门口走去,声音疲惫的飘过来:“我早已经不属于那里。”

戊寅年•巴黎
弗朗西斯提着一袋法棍和一些蛋糕从烘培坊出来时,发现天上飘起了小雪。
天光暗淡,云压得低,被风推着慢腾腾的移动,是很笨重的样子。他站在门口的屋檐下,直到风吹疼了耳朵才把目光收回来。
他紧一紧大衣,走进雪里。
越靠近市中心,街道上的人越多,大多是旅人,本地人反而懒的在这样冷的天出门。弗朗西斯也是极不情愿的出了门,他不怎么会做饭,至少现在家里那位不满意。刚做完一场运动,茱莉亚喊饿,便把一丝不挂的弗朗西斯从被窝里踢了出去。
“亲爱的,记得提子酱。”她躺在被窝里嫣然一笑。
弗朗西斯只得效劳。
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句响亮的中文,他下意识地向那个方向回了头,看得那个中国女生一愣,羞赧的偏过头去。女生身旁的男生不明所以地望向他,很快转为怒目而视。
弗朗西斯哈哈大笑着溜了。
笑完之后他想起来那句中文说的是:我想学法语。

法语,她一直说不好法语。

他的笑容松弛下去,直至消失。他有些后悔,没有花点时间来好好教她法语,明明自己就是法国人,却请了个中国老师教她。

现在……他摇头,觉得自己应该开始适应没有她的生活。其实离开了中国,她的影子已经很淡,毕竟她在他原本的生活中也并没有占到多大的比重。她存在于他不需要严阵以待的场合与时间,于是记忆也显得漫不经心。

她的存在,是他的习惯。因为天长日久,故而习惯了她的茶,她的画,她的语言,以及她的等候。

现在,他遗失了他的习惯,又好像一同遗失了他的散漫的场合与时间。他开始必须时时刻刻严阵以待,因为住在他家里的已经不是她,他的情人们需要他讲不重样的情话,需要他毫无怨言的效劳。

弗朗西斯忽觉疲惫,在路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下来,身旁有位老人捧着杯咖啡,尚未白透的鬓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却疏懒,看着手中的咖啡。弗朗西斯看得出咖啡是热的,但热气已经稀薄。

“先生,等人吗?”弗朗西斯问。

老先生点点头,眼里浮出笑意:“是的,等我太太。”

一阵疾风刮过,咖啡的最后一丝热气消失了,老先生轻微的皱眉,神情里依旧没有半分不耐。弗朗西斯没有见到老先生的太太,只觉被寒风吹彻,起身告辞。

他刚到家门口,便听见绵长的电话声。

“辛苦了辛苦了。是你的编辑打来的电话,第二遍了,你快去接吧。”茱莉亚开门,一边接过他手上的东西一边说。

“你好,我是弗朗西斯。”他接通电话。

“为什么?”弗朗西斯的表情渐渐凝重,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峰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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