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依

*摸鱼
*因 @+Kaede+ 卡总的那张叶修鲁鲁开的脑洞，大家可以戳进去看【应该都看过了吧
*也许会有老叶（叶修鲁鲁）视角【

01
青年第一次来到抓娃娃机前只是个偶然。
这天他和家人激烈争吵之后摔门而去，全身上下只有裤子口袋里被洗过一遍的十块钱。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沿着这条路漫无目的地走，初夏的风从街道另一侧跑过来，吹得浅蓝色连帽衫帽绳上的两个坠子碰撞了一下，像早晨惊梦的第一声闹铃。
青年抬起头，这时，他刚好走到那个小卖部的抓娃娃机跟前。
机器里全是一个样式的娃娃，红战铠，肩扛伞状兵器，青年睁着茫然的眼睛，调动了一点潜意识回忆起，这应该是最近某部大热的国漫中主角的Q版人偶。
今年高考结束后他已升入高三，知道这些有的没的，若是父母看来，便又是一桩分了心的例证。
叶修鲁鲁，他看到小幅海报上娃娃的名字，口袋里的手指微动，触到那张皱巴巴的十元钱。
用一元钱换来两个游戏币，他开始挑选。目光在一张又一张萌到动漫粉尖叫的娃娃脸上逡巡一遍，忽然落定。
“靠，”青年喃喃，“我眼花了吗，这双豆豆眼里的嘲讽是怎么回事。”
清一色的呆萌脸中，这一只叶修鲁鲁的脸上仿佛出现了缝纫事故，那一丝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戏谑之类的情绪。
就你了！青年无名火起，把仅有的两个游戏币塞进机器。
一分钟后，他隔着玻璃瞪住那只被挪动了一厘米的叶修鲁鲁，转身把剩下的九块钱都换成了游戏币。
九分钟后，他隔着玻璃瞪着那只被拖动了五厘米的叶修鲁鲁，感觉那丝笑容扩散得更大了。
你弱爆了。他仿佛听见这只叶修鲁鲁这样说。
心理作用，心理作用！身上财物告罄，青年不得不平复心情，宽慰自己。
天黑沉沉的，太阳滚落的擦痕还留在西边儿的小山丘上，街道两旁都飘出饭菜香。
他咬了咬后牙槽，拖着步子回家，决定找机会东山再起。这只叶修鲁鲁一打岔儿，顿时把仇恨都拉了过去，他不知不觉间，便将离开家时的愤懑决绝忘了个干净。

02
“少天回了？”
青年敲开门时，正在厨房里做饭的母亲遥遥喊他一声，若无其事得教人有些恼火。
在他消失的三个小时里，没人去找他。
“黄少天！你什么时候能认真起来？”父亲却还没翻篇儿，“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做不到？”
他用不着思考什么，就有一串又一串带刺儿的话自发从唇齿边冲出去，自卫般扎向面前的男人。
话音落定，安静的间隙，碗碟哐当落到茶几上。
“吃饭。”母亲说。
于是各自鸣金收兵，此轮休战。
吃完饭，黄少天揣上一张大红钞票又出了门。
他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和谁赌气，到底是那只叶修鲁鲁，还是毫不担心自己去向的父母？
他回到那个抓娃娃机前面，发现里面的灯都熄了，应该是被拔掉了插头。旁边这个小卖部已经关门，可能因为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睡得早。
没了灯，视线不好，他贴着机器往里瞧，不太困难的辨认出那只挺与众不同的叶修鲁鲁。
它在娃娃堆最上面——这当然是黄少天那一番置气的结果。它坐在最上面，坐得很安稳。
黄少天瞟几眼四周，没什么人，于是靠着机器开了口：“喂，是不是连你也笑话我？笑话我不成大器，抓个娃娃都抓不出来。”
他瞥它一眼，望着远处那座矮矮的小山丘继续说：“你笑话个鬼啊，我告诉你，你不过是一只破布娃娃。好大学谁不想上啊，本少又不是那些社会青年、街头混混。
“我就是……
“就是觉得，我就是个普通人。偶尔做些傻瓜的梦，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
黄少天吸吸鼻子，最后看了看那只叶修鲁鲁——它还是那样笑着，安安稳稳坐在那里，占据着其他娃娃无法企及的高度。
会累吗？会冷吗？高处不胜寒啊。他走上回家的路，想着，摇摇头。
真是魔怔了。
那只那么欠扁，晚上会被其他娃娃拉下来揍的吧？

03
黄少天没能如愿。
他第二天早上再去时，那只叶修鲁鲁还是坐得高高的，一点儿被揍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现在并不能在这里花太多时间，十分钟，黄少天为小卖部的建设又贡献了十块钱，灰溜溜赶去上学。
暑假已经开始，但新高三是要补课的。
离开之前，黄少天看着等在自己后面的那些小屁孩，眼里添了抹忧色。
他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那只叶修鲁鲁的笑，在粉笔的敲击声中晃荡，在前桌女生的马尾辫上晃荡，在卷子和笔记间晃荡。
黄少天抓抓头发，盯着笔尖，仿佛要从那个黑点钻进去，钻进波涛汹涌的题海。
靠靠靠！怎么能被一只娃娃嘲笑！他奋笔疾书。
走读生没有晚自习，放学后，他打破和几个要好的兄弟一起打球的惯例，在几个男生诧异的目光中，拎起书包奔出校门。
一连好几天，黄少天都准时在小卖部老大爷那儿报道，老头都认识他了。
然而某天傍晚，黄少天气喘吁吁在机器前停下后就是一愣，一口气没喘匀，咳嗽得惊天动地。
他扒着机器边咳边找——不在了！那只叶修鲁鲁不在最高处了！
它那么显眼，又过了这么久，终于被别人抓走了。
他咳出了泪花，眼前模糊一片，急匆匆抬起手去抹，但刚刚跑太急，手心不知何时已出了汗，夏日里咸咸的汗水抹进眼睛里，辣得泪腺崩溃。
黄少天不停抹着生理性的眼泪，喉头却兀地哽咽——总是丢掉本可以把握的机会，总是错失，总是后悔。
“小伙子，丢什么了这么着急？”小卖部的老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问道。
“没……”黄少天更加手忙脚乱。
老大爷塞给他一包餐巾纸，说：“用这个擦吧。丢了啥都不打紧，再找回来就是了。你还这么年轻呐。”
说完，老头踱回店里去。
黄少天一个人傻站在抓娃娃机前，擦干净脸，冷静下来。
一晃眼，埋在娃娃堆里的某一只，可不就是他一眼相中的嘲讽脸。
那只叶修鲁鲁的身子和大半个脸都被埋住，像是终于被看它不爽已久的娃娃们拽下去，压在屁股底下，模样狼狈极了。可是它还是那样笑着，笑得戏谑又从容，笑着在那里等他。
莫名的，黄少天觉得，那个笑容，居然有点儿温柔。
心理作用，心理作用！他想着，到底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黄少天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机器的出口旁的娃娃堆，缺了一小块，恍然。应该是别人夹走了出口旁边的娃娃，导致整座娃娃堆坍塌，那只叶修鲁鲁才从最高点掉了下去。
那天傍晚，他一次性换来一大把游戏币，下了决心。
那只叶修鲁鲁就在他肚子的抗议声中，被机械手臂一次又一次抓起。
暮色四合，太阳滚落的擦痕都被重新抹上夜色。
黄少天笃定地投入最后两枚游戏币。
他上手操作，用机械手臂将那只叶修鲁鲁提离一众娃娃。它悬在空中，隔着玻璃和他对视，机器里彩灯炫目，霎那间，在那双豆豆眼里，黄少天竟也看见笃定的颜色。
下一秒，手爪一松，那只叶修鲁鲁落下，掉进出口，离开玻璃柜，从它的世界，来到他的世界中。

04
黄少天觉得，自己下一步可以试试抓取一份一本录取通知书。
他大概是从这时，开始成为一名机会主义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