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依

*《我在故宫修文物》设定

* 填坑了填坑了

52

回叶修家的路变得很短，黄少天整个人绷着走在叶修前面过了河，骑上车后，重新落在后面。钟声好像一直响着，在体内回荡，碰壁，撞得他生疼。

“少天？”叶修骑着车回过头喊他。

“啊？怎么了？”黄少天抬头。

“明天你从哪里开始教卢瀚文？”叶修顿一顿，转回去问。没告诉黄少天这句话他已经问了两遍。

“噢，小卢啊……先让他在旁边看着啊，哪能那么快上手。”黄少天缩着脖子，嘴巴被围巾挡住，心不在焉地答。

叶修在前面没出声，黄少天只看到他点头。

绯红的黄昏散尽了余温，收缩得只剩下几缕，软软搭在两人肩上，铺在发间。人和车的影子拖得很长，飞快略过河边沉默的树。

到家，黄少天把叶修的卷轴和资料放进书房，几个月来第一次没有留下读书。他静静退了出去，带上房门。

一声轻响，门锁咬合。

叶修抬眸，目光落在门把上。门的另一边，黄少天的手搭在门把上，停了一会儿，松开了。

窗外，栖停在枯枝上的寒鸦扑棱着翅膀飞离，在枝头白雪上，留下一双小小的爪印。

翌日，清晨。薄雾。

叶修叼着烟打开门，看见站在另一间卧室门口的黄少天。他看上去不太好，至少是睡得不太好，眼皮耷拉着，似乎有了黑眼圈，头上翘着一小撮毛，像被他蹂躏过的烦烦。可是他的衣服穿得很整齐，甚至围好了围巾，手上拿着一双湛蓝的手套……以及，脚旁的行李箱。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齐愣住了。

黄少天僵硬的表情松动一下，走上前摘掉那根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笑出一颗虎牙：“大清早的，别抽啦。”

“要走了？”叶修看着他的眼睛问。明明还没抽烟，声音却莫名的沙哑。

“嗯，马上过年了当然要早点回家。老叶你可别想我啊！”黄少天流畅地说。他避开叶修的目光，但叶修还是看到了他眼睛里早春三月和煦的暖阳，不是平日里锋芒毕露的模样。

叶修配合地笑了两声：“年后还回来吗？”

黄少天迟疑了片刻，他的排练里没有安排这句台词。然而演技高超的演员还没来得及随机应变，叶修就伸出了手，伸向他刚刚拿走的哪根烟。

黄少天以为他要拿回去，皱着眉躲，却不料被人径直捉住了手。

“别走。”叶修嗓音沉沉，却又轻得过分，两个字好像风一吹就会飞走。寒冬腊月，他的手心出了薄薄的汗。

“啊？”黄少天一惊。

“少天，你跟我来。”叶修轻声叹息，步子失了一贯的慵懒节奏，牵着他回房间拿上那卷卷轴就要出门。

“喂！”黄少天急了，想挣开他，结果叶修抓得更牢，他执拗地使了劲，叶修怕伤着他，皱起眉松开了。黄少天转身去衣架上抓来他的外套，一抬眼看到叶修的眼神，从落寞到怔忪，又缓缓浮出一层熟悉的笑意，讪讪地骂：“你就这样出门想冻死啊？！冻死了我就把你横尸街头绝不带多看一眼的！”

叶修穿好外套，重新握住他，黄少天满腹的话此时没一句能蹦出口，只是红了耳廓，目光满世界乱飘，由着他牵走。

薄雾缭绕，叶修顶着寒风骑自行车载他，黄少天觉得街上好像只剩下他们俩，他甚至没能分辨叶修所走的方向，直到车停在一个大门口才发现，这是到了护城河边。

叶修拉着他就要进去。站在大门一旁，穿着松枝绿军大衣的岗哨虎虎生风地过来拦住他们。黄少天扫一眼这人肩上的两杠一星，惊了。

“我是叶修。”黄少天听到他说。叶修从外套里摸出研究所的工作证给人看，那岗哨严肃的神情变得有点微妙，却还是放了行。

就像看到太阳打西边儿升起来了。黄少天下意识地给这神情贴了个形容。下一秒，他后知后觉地嚷嚷起来：“我靠！老叶！你什么来头？”

叶修收紧了握着他的手，平静地说：“就只是叶修。”

他们在楼下遇到了正准备出门去找师父学艺的卢瀚文。

小卢一脸惊讶：“黄少？”

“今天的课程取消了，下周再开始。”叶修拍拍他的肩，一秒都不耽误地拉着黄少天走进大院儿，找钥匙，开门，上楼。

偌大的屋子静悄悄的，虽然大，装潢陈设却朴素，客厅电视旁插着一面小小的国旗。黄少天从一扇窗子望出去，惊觉这大院儿后面便是昨天的空知林。

“这是你家对吧？靠靠靠我居然没想到，帝都寸土寸金，一般的地方怎么会有林子。你爸爸是将军？还是爷爷？小卢居然也住这儿，怪不得你昨天问他家里同不同意他学这个……你家里是想让你从军？”黄少天恍然大悟地叨叨叨。

叶修嘴角噙笑，回头看他一眼，黄少天就噤了声。

那笑眼里全是撩人的情意，因为不再隐忍，露骨又婉转，勾得人心颤，一瞬间漫山遍野的花都从雪里钻出来。

打开二楼的那扇门之前，黄少天怎么也猜不到，里面蹲着一架柜式钢琴。

窗外白净的日光爬进来，趴在暗红色珊瑚绒的钢琴防尘罩上，叶修已经掀得很慢，但还是扬尘无数，在日光里欢欣鼓舞。他展开带来的卷轴，细细读了一遍，看样子像在记诵。

叶修看完，将它摊开放在琴柜上，坐了下来。这是一张金文拓片，黄少天走近些去辨认，只认得最后的款识，写的是：

“叶氏修 于蓝溪阁”。